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０１
一个被组织遗忘多年的“特工”，沦为卖肉摊主。
人流如织的菜市，孤独的身影、忧郁的眼神以及那杯Dry Martini，这个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拉轰的男人，成为失足妇女眼中的“猪肉王子”。
十年了，他以为国家根本把他忘记了。怎么会呢？就算是一张卫生纸，一条内裤都有它的用处。
忽然一天，国家想起了他，派他潜入香港调查恐龙头盖骨化石失踪案。不料，接头人李香琴其实是坏蛋上级派来的杀手……
这是周星驰1994年影片《国产凌凌漆》的剧情，堪称无厘头恶搞、反讽隐喻的巅峰之作。
混入富商家中进行调查，是男女主角感情发生微妙变化的转折点。
在Party上星爷弹着钢琴，深情献唱一首《李香兰》，准备狙杀星爷的李香琴在瞄准镜中看到这一幕，被感动得无法扣动扳机。
因为，李香兰是她妈。
０２
“李香琴”肯定不知道，最早歌唱她妈的不是周星驰，而是张学友。
《国产凌凌漆》上映四年前，也就是1990年。张学友推出了一张专辑《梦中的你》，其中一首歌叫《李香兰》。
这首歌当时并未引起太大反响，甚至连香港劲歌金曲的季选歌曲都未能进入，后来却成为传唱一时的粤语经典。
那时的大陆，正是遍地卡拉OK厅的年代，还没有包房、公主以及大宝剑，真唱歌，唱素歌。
大厅里面，一块投影幕布，几张茶桌，大家写单子点歌，你方唱罢我登台，颇有打擂台的意思。
一次，朋友和一群唱客拼歌。难分伯仲之际，对方一名男子唱了《李香兰》，不仅粤语标准，而且如泣如诉，荡气回肠，高音部分模仿学友“哭腔”动人心魄。
当场把我们这群小城青年镇住了，膜拜之际，向这位模仿秀达人求教：“请问李香兰是谁啊？”
“唔基吖，估计是张学友的梦中情人吧。”这位仁兄也一脸懵逼。
如果真如这位仁兄所说，学友那真是超级忘年恋了－－1990年李香兰已经70岁了。
０３
其实，最早歌唱李香兰的也不是张学友，而是日本歌手玉置浩二——一个被香港明星翻唱得最多的日本歌手。
1989年玉置浩二为日剧《别了，李香兰》创作了歌曲《不要走》，被张学友翻唱成了粤语版的《李香兰》。
纳尼？日本竟然为一个“汉奸”拍电视剧树碑立传？
“你妈妈是汉奸，你爸爸是走狗，你爷爷是卖国贼，你就是汉奸、走狗、卖国贼，这些都是天生的，不可改变！”
《国产凌凌漆》中的坏蛋司令对李香琴下命令时，提醒她注意自己“黑五类”的身份。因为“出身问题”，小琴自幼被司令收留，被迫充当其杀手。
“李香琴”不知道的是，她妈绝不可能是“汉奸”，因为李香兰是如假包换的日本人。
一个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的日本人。
０４
1920年2月，一个叫山口淑子的女孩出生在东北辽宁，父亲山口文雄是“满铁”职员，母亲也是日本人。
13岁时，山口淑子认了父亲的中国同学、当时的亲日派沈阳银行总裁李际春为养父，她也因此有了一个中国名字--李香兰。
14岁时，李香兰到北平翊教女中念书，接受了良好的中国文化教育，并练就一口极为标准的“京片子”。
成年后，李香兰出众的容貌、美妙的歌喉与特殊的身份背景，被“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”相中，作为“中国歌星”包装推出，以一曲《夜来香》而声名大噪。
那南风吹来清凉
那夜莺啼声齐唱
月下的花儿都入梦
只有那夜来香
吐露着芬芳……
对，就是这首邓丽君、蔡琴、费玉清等都翻唱过《夜来香》。一首歌被人翻唱了七十多年，可见李香兰的魅力。
当时，日本文宣机构的目的很明确，把李香兰塑造为一个被日本“皇民化”的“中国人”，美化粉饰中日亲善，宣扬伪“满洲国”歌舞升平的“幸福生活”。
在“满映”的包装策划下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李香兰大红大紫，成为中国、日本乃至远东地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，连日本人都认为她是中国人。
０５
太平洋战争爆发后，作为“满映”头号明星的李香兰频频进军大银幕，到中国台湾拍摄了电影《莎韵之钟》（サヨンの钟）。
1938年9月，17岁的中国台湾少数民族少女莎韵为日本警员搬运行李时，在暴风雨中失足落水溺亡。
这起悲剧被日本殖民者渲染为所谓中国台湾“番民感恩义举”，并颁给当地泰雅人一座铜钟，称之为“莎韵之钟”。
1943年，“满映”将此事搬上银幕，悲剧变成了“媚日神剧”：女学生莎韵爱上了来部落传播教化的日本教师，当二人在黑夜中过独木桥时，莎韵为救坠河的老师献出了生命。
李香兰饰演的莎韵美丽单纯、温柔顺从，满足了当时日本人对其占领区域的幻想：“落后”民族都心悦诚服地接受的日本统治，尤其女性都仰慕代表“文明”“先进”的日本人，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一切。
这部影片大获成功，在中国台湾、伪满洲国、日本、朝鲜乃至上海、华北等地都曾上映，其主题曲后来被重新填词，改称《月光小夜曲》，与《夜来香》一样不断被人翻唱。
也许，李香兰只是想当一个大明星，但身逢乱世不能由己。复杂暧昧的身份，交织着中日间恩恩怨怨，注定她的人生跌宕起伏。
“现在是个人价值被愚弄的时代，你必须更加尊重自己，否则只能被国家时局摆布。希望你永远自尊自爱。”
李香兰如日中天时，一位日本影迷写给她的信意味深长。
０６
日本战败后，国民政府以“汉奸罪”将李香兰逮捕，调查发现她是日本人，遂释放遣返回国。此后，李香兰在日本继续演艺事业，后从政成为参议员。
2005年，已经85岁高龄的李香兰公开发表一篇长文，劝诫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不要参拜靖国神社，原因是“那会深深伤害中国人的心”。
2014年9月7日，李香兰逝世，享年94岁。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：“李香兰女士战后支持和参与中日友好事业，为此作出积极贡献，我们对她的逝世表示哀悼。”
一个被骂作“汉奸”的日本人，成为促进中日友好的日本友人。
《国产凌凌漆》中痛骂李香兰是“汉奸”的“司令”，却是道貌岸然，盗窃国宝的“两面人”。
现实太“搞”，所以电影恶搞。
周淮安/文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