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牵挂,都塞在行囊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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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,下一次向母亲挥手,应该是来年这个时候了。

年假过完了,到了该回去上班的时候了。

回家过年是欣喜的,但离开时内心难免惆怅。几年前朋友圈热传一篇文章《总有一顿饭,让你吃得泪流满面》,文中那些图片看得人热泪盈眶。其中有两张图最让我感同身受,一张是大年初六,南京禄口国际机场,一位大叔的行李超重30斤,那30斤,是家里年迈的母亲一张一张亲手做的煎饼。

母亲的牵挂,都塞在行囊里

还有一张,是临行前母亲站在车外那依依不舍的眼神。

母亲的牵挂,都塞在行囊里

看到这些照片,我就想到自己离家的情景。

我离开家乡已经十八年了,期间每年都回家,大多是在春节的时候。前些年回趟家不容易,尤其在过年前后,因为没有直达的火车,到了西安以后非常难办,有时候买不到短途火车票,也买不到汽车票,只能拖着沉重的行李在汽车站附近溜达。运气好就会碰到揽客的汽车,反正也没法考证车子的属性,有的坐就赶紧坐。

乘客的票价跟站里一样,但是行李的运价全凭车主的一句话。常常车主瞄一眼我那又大又沉的行李箱,就会随口报价:“再买一个人的票。”那就是90多元啊。春运期间就这行情,你爱坐不坐,稍一犹豫可能座位就被别人抢了,你得在西安再住一宿。所以,容不得你砍价。

近几年好些了,一是有了直达故乡小城的火车,二是在长沙成家以后不用非得在春运高峰期回老家,近几年我大多选择年前十多天回老家,然后年前再回长沙过年。因为教书,有寒假,时间上有宽裕。

回家很累,但比我更累的应该是行李箱,如果它们会说话的话,一定叫苦不迭。这些年我用坏的箱子恐怕有十来个了吧,几乎每回一趟家就会损坏一个箱子,主要是轮子会坏,因为来去拿的东西都很沉。

今年年前回家,我拉着行李箱下楼后才发现一侧轮子是坏的。这才记起是四月份回家时弄坏的。箱子是个新的,看着很结实,但再结实也盛不了厚重的乡情,近百斤的重量压在那小小的轮子上,只需在故乡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颠簸一段路,准会抛锚。

考虑到就算换个新箱子也会坏,何况时间也不允许了,于是我就扛着箱子上路了。一路辛苦不表。

在家里待了一周,回程时母亲准备了很多东西,土鸡蛋300个,大公鸡2只,此外油饼、辣椒酱、泡蒜、粉条、牛肉、羊肉、核桃、杏仁等家乡特产要多少拿多少。小小的行李箱哪里装得下?好在有快递,我寄了四个快件。当然行李箱也没空着。尽管如此,大公鸡也只拿了一只,当然不是活的,鸡蛋就拿了几十个而已。

就像每次回家一样,“归”期将近的时候,母亲总是一遍遍念叨:“我以为还有几天,怎么这么快就走啊!”可能是因为母亲记性不好,实际上为了不让母亲有这种感觉,我每次刚到家就会告诉她我哪天走,但尽管我经常提醒,真到了要走的时候,她总会流露出突如其来的不备。

走前的两三天,母亲就开始给我张罗要带的东西了。她总是按她的想法准备很多东西,只要我回家夸什么好吃,她就会给我备一份。我在老家待了将近二十年,家乡的味道奠定了我的味觉基础,家乡味没有不好吃的,所以每次母亲让我带的东西就很多。

到走的那一天,母亲把所有的东西都提到堂屋,放到茶几上,全家人看着我往行李箱里塞。看看那一大堆东西,再看看小小的行李箱,我只能一边抱怨母亲一边狠劲地往箱子里塞。往往准备的东西还只塞了一小部分箱子就满了,这时候可能该拿的反倒没拿,于是又不得不把装进去的东西都掏出来,一些东西不拿了,一些东西只拿一点点。

这时候母亲就会在旁边焦急地提醒:“你不要掏出来那么多啊,箱子装得下,你多拿点儿,拿去了慢慢吃啊。”此时我哪儿管得了那么多,一切都以路上轻便为原则,该扔出来的不该扔出来的,可能都会扔出箱子。母亲就会继续劝说:“你就拿上撒,反正在火车上放着呢,一下子就到了。”我不吭声,继续往外丢,这时候沉默寡言的父亲就急了,会说:“行了撒,再丢丢光了,你就把箱子装满撒。”

我这样重新折腾一遍,把行李箱装个半满,拉好拉锁,提一提,觉得已经很沉了,那就这样吧,装这么多就行了。

在母亲惋惜的念叨声中,父亲推出三轮车,把我的行李放上去,母亲和哥哥们跟在身后把我送出门,我向他们道别,然后坐上三轮车,父亲送我去几里外的车站。

这种沉默寡言并不热烈的送别是我熟悉的,没有电视电影上看到的那种拥抱、亲吻和热泪滚滚,就是这么淡淡地挥挥手,互相道一声珍重,然后母亲和哥哥们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处,而我抓紧在拐角处他们还能看得见的时候挥最后一次手。我知道,下一次向他们挥手应该是来年这个时候了。

父亲的三轮车风驰电掣,几分钟就到了车站。在乡间的公路边等没有固定时间的短途客车是个碰运气的事,有时候等二三个小时还没有车,有时候刚到路边就来车了。

这次刚到路边三五分钟车就来了。父亲伸手把行李箱从三轮车上搬下来,我接过来放进客车后背箱,然后赶紧上车。司机等着赶路,催得很紧,我只能在临上车的时候回头望一眼父亲,叮嘱他慢点开车。急停急走的小巴让刚上车的人很难站稳,在双手紧抓座椅后背的慌乱中,客车已经走出很远,等记起来要向车外望一眼的时候,父亲已经成为远处的一个小点。

当踏上火车,往架子上放行李箱的时候,我的心里往往又会有些后悔,后悔没有听父母的话,没有把母亲准备的美味都装上,箱子明明还没有装满,而我明明很喜欢吃这些东西,却为了行李的轻便把那些好东西都丢下了。

近24个小时的火车,有了箱子里妈妈塞进来的油饼,我就不想再买别的东西吃。每餐拿两个油饼出来,坐在窗边慢慢地咀嚼,细细品味这家乡的味道。想到母亲为了让我带点油饼,忙活了大半天,炸了两大盆,而我却只拿了很少的几个,还说了一大堆闲话,怪母亲准备得太多,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不说,还没离开故乡,却已经觉得带得少了,几乎都舍不得多吃。

父母老了,能为儿女做的也就是这一口吃的,所以这口吃的在他们心中是件大事。我很能理解文首提到的那位行李超重的大叔,他比我做得好,他的母亲给他做了那么多煎饼,他都带上了,没有给母亲留下遗憾,纵使行李超重,纵使手续繁琐,有母亲的牵挂相伴相随,也是幸福的,所以你看那位大叔的笑容多么灿烂慈祥。

我们之所以回家过年,是因为离开时有人牵挂着往行李箱里塞东西。